第844章 卢氏在天工之城的报复?

“门开了!杀进去!”韩部都尉狂喜大吼。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韩部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狂吼着冲入库房大院。

当他们冲进那几座巨大的库房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些在战场上见惯了血腥的汉子也瞬间窒息,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充满原始贪婪的欢呼!

堆积如山的麻袋,里面是黄澄澄的粟米、雪白的精米!

一摞摞整齐码放的草料捆!更令人血脉贲张的是旁边几座库房里,那成箱成箱、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白光的官银锭!

还有堆积如山的铜钱串!丝绸、绢帛更是堆积如山!

“金子!银子!全是钱啊!”

“发财了!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搬!快搬!”

士兵们彻底疯狂了,红着眼扑向那些银箱钱串,贪婪地往自己怀里、口袋里塞。

有人为了争夺一锭大银,甚至互相推搡叫骂起来。

韩休琳带着一身浓烈的血腥气大步走了进来。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财富,他的呼吸也瞬间粗重起来,眼中爆发出暴发户般狂喜的光芒,仿佛整个幽州的财富都已尽入囊中。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

“都他娘给老子住手!”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起。

是张奎。他脸色铁青,一刀劈在旁边一个正疯狂往怀里塞银锭的士兵手臂上!那士兵惨叫一声,银锭撒了一地。

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贪婪的动作为之一滞,纷纷看向韩休琳。

韩休琳猛地一个激灵!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

眼前堆积如山的财富瞬间失去了所有诱惑力。

他脑海中清晰地闪过严庄那张冰冷的脸,还有那三个如同烙铁般烫在他心头的字——“投名状”!

这满库的财富,是卢氏掌控幽州的根基,更是他韩休琳向长安证明“清白”与“忠心”的唯一筹码!

私吞?那后果……他不敢想!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强压下几乎要将理智淹没的贪婪,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克制而扭曲抽搐。

他猛地抽出横刀,狠狠一刀劈在旁边一个装铜钱的木箱上,木屑纷飞!

“都给老子听着!”他嘶声咆哮,声音因后怕和强行压抑的欲望而剧烈颤抖,眼中爆发出凶狠的光芒,死死扫过那些因贪婪而红了眼的士兵,“这些!这些粮!这些钱!是卢氏老狗搜刮的民脂民膏!是罪证!是要押解进京,献给皇帝陛下的!是老子韩休琳的忠心!”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分出…分出八成!不!分出八成……不,全部给老子装上大车!码放整齐!贴上封条!少了一粒米,缺了一个铜板,老子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诛他九族!回头本将会想办法弄到银钱…赏给今夜有功的弟兄!”

他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最后一句。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不甘和失望,但在韩休琳那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和张奎等人明晃晃的刀锋逼迫下,没人敢再动手抢夺。

贪婪的火焰被残酷的军令暂时浇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怨气和更加扭曲的掠夺欲望——他们需要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

……

节帅府深处,卢氏新建的宗祠。

这座供奉着范阳卢氏千年列祖列宗、象征着无上荣光与门第传承的庄严殿堂,此刻朱漆大门被暴力撞开,门栓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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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连一丝灰尘都不允许沾染的圣地,此刻被无数沾满泥泞、血污的靴子践踏。

里面供奉的紫檀木牌位,上面刻着卢氏历代先贤、高官显贵的尊讳,被粗暴地扫落在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珍贵的先贤字画被从墙上扯下,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被当作垃圾踢飞,碎裂的瓷片和踩在脚下的卷轴,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无比刺目。

韩休琳拖着他那把沾满血污的镔铁横刀,带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戾气,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踏入了这片千年神圣之地。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神龛上那密密麻麻、按辈分排列、金光闪闪的牌位。

最顶端,是卢承嗣和卢珪父子的名讳,字体尤为硕大、威严。

卢承嗣…卢珪…这些名字,曾经如同高悬在他头顶的利剑,压得他喘不过气,逼得他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每一次在节帅府中见到卢珪,对方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轻蔑的眼神,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仿佛又看到卢珪端坐高堂,轻描淡写地否决他提升军饷的请求,如同打发一个乞丐;看到卢承嗣那封措辞严厉、斥责他“驭下不严”的训斥信函被当众宣读时,同僚们那掩饰不住的讥诮眼神……无数屈辱的画面在眼前闪现,最终都汇聚到神龛顶端那两个金光闪闪的名字上!

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心脏,疯狂滋长!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极端仇恨和病态快意的扭曲笑容。

“千年世家?我呸!”韩休琳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猛地吸了一口浓痰,运足力气,狠狠地、精准地吐在神龛最高处、卢承嗣那最尊贵的牌位之上!

“啪嗒!”粘稠的、带着血丝和污物的浓痰,不偏不倚地糊在“卢承嗣”三个鎏金大字上,顺着光滑的木料缓缓滑落,留下一条恶心的痕迹。

这亵渎的一幕,让祠堂内残存的几个卢氏老仆发出绝望的悲鸣,随即被凶悍的士兵拖了出去。

韩休琳看着这庄严肃穆、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殿堂,看着那些被踩在泥污里的历代先贤牌位,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快感冲上头顶!

他夺过身旁亲兵手中的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火焰在他癫狂的瞳孔中跳跃。

“给老子烧!烧成白地!”他嘶声狂吼,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如同恶鬼的诅咒,“从今往后,幽州只有韩!没有卢——!!”

燃烧的火把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扔向堆积在地上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字画卷轴和垂落的、用金线绣着卢氏族徽的丝绸帷幔!

“轰——!”

干燥的丝绢、木料、纸卷瞬间被点燃!火焰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凶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蹿起数丈高!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纸张、丝绸、木材燃烧的焦糊味,瞬间吞噬了神龛、梁柱、匾额……那些象征着卢氏千年荣耀、野心与传承的牌位,在熊熊烈焰中迅速变黑、扭曲、碳化,最终化为飞灰!

整座宗祠,连同卢氏在幽州最后的、精神上的根基,被彻底卷入毁灭的洪流!

……

……

清洗名单上的所有河北豪强府邸,在杀手营特战精兵精准的破门拔除硬点,和不良人“幽影”对地形的熟悉引导下,迎来了灭顶之灾。

韩休琳杀红了眼的旧部如同最残酷的梳篦,反复扫过每一座深宅大院。

抵抗者被当场格杀。

投降者跪地求饶,换来的也只是冰冷的刀锋和无情的抄家灭门。

男人被砍杀在庭院的水池边、假山旁,鲜血染红了锦鲤池水。女眷的哭喊声在深闺绣楼中凄厉响起,又戛然而止。

孩童惊恐的啼哭淹没在士兵的狂笑和掠夺的喧嚣中。

昔日繁华的豪门宅邸,变成了屠宰场和焚尸炉。

无数金银财宝、珠宝玉器、绫罗绸缎、地契田产被洗劫一空,如同垃圾般被随意抛上大车,运往一个地方——幽州节帅府的前庭广场。

当韩休琳踏着血泊和瓦砾,带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煞气回到节帅府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庭广场,那座象征着卢氏权威的巨大演武场,此刻已被无数箱笼、麻袋、散落的珍宝堆满!

形成了一座座闪烁着贪婪与死亡光芒的小山!

火光冲天,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

金锭、银锭堆积在一起,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人眼。

成串的铜钱如同溪流般从破裂的麻袋口溢出,流淌在地上,踩上去发出哗啦的声响。

珍珠、玛瑙、翡翠、珊瑚等各色宝石,被胡乱堆放在锦缎之上,熠熠生辉。华丽的蜀锦、苏绣、名贵的皮草,如同破布般随意丢弃。

甚至还有整箱的东珠、整块的未经雕琢的璞玉……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但更浓烈的,是财富本身那冰冷而诱人的金属气息和脂粉香气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眩晕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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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士兵围在这些“小山”周围,脸上沾着血污,眼中却燃烧着贪婪的火焰,发出震耳欲聋的、毫无意义的狂吼,如同群魔乱舞。

在广场中央,最高的一堆金银珠宝上,几个被剥光了华服、只穿着单薄中衣、浑身颤抖如筛糠、面无人色的豪强家主被粗暴地推搡着跪在那里。

他们是名单上的漏网之鱼,被“幽影”从地窖或夹墙里挖了出来,作为这场血腥盛宴最后的点缀。

韩休琳的心脏再次疯狂地跳动起来,比在战场上砍杀时跳得更快、更猛!

血液如同滚烫的岩浆,冲上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幻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巅峰感,伴随着脚下这堆积如山的财富和眼前蝼蚁般的昔日权贵,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亲兵,几步冲到那堆最高的财宝前,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沉重的镔铁横刀拖在身后,刀尖在金银珠宝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踩在一个豪强家主的背上,那家主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韩休琳终于站到了顶端!

脚下是冰冷的、硌脚的、象征着无尽财富的金银珠宝,脚下踩着的是曾经高高在上、对他颐指气使的豪强家主!

他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猛地将手中那柄崭新的、象征着幽州最高权力的镔铁横刀高高举起,刀尖直指被火光映红的夜空!

“看到了吗?!啊?!”他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下方无数仰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暴戾和狂热的士兵,发出了震动整个燃烧城池的嘶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亢奋而撕裂变形:

“这些!都是老子的!幽州!是老子韩休琳的——!!”

“从今往后!老子就是这幽州的王!老子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玩最美的女人!住最大的宅子!穿最亮的绸缎!谁敢不服?!杀!杀他全家——!!”

狂野的宣言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广场上所有士兵的兽性!

……

……

望楼之上。

节帅府最高的望楼,如同一个孤悬于血色地狱之外的冰冷祭坛。

严庄凭栏而立,黑色的袍袖在带着血腥气的夜风中翻飞。

他俯瞰着下方那片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的广场,以及广场中央那个在财富堆上疯狂咆哮、接受着暴徒朝拜的身影。

城内处处升腾的浓烟如同垂死的巨蟒般扭动,火光将夜空染成一片病态的暗红。此起彼伏的哭喊、惨叫、士兵的狂笑、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汇成一首绝望的末日交响。

他手中,一直握着那份写满了名字的羊皮纸名单。

上面的墨迹早已被新鲜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点覆盖、浸染。

他面无表情,仿佛下方那沸腾的疯狂与他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拿起一支蘸饱了朱砂的细狼毫笔,手腕稳定得如同磐石,对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卢承嗣——狠狠划下!

猩红的朱砂如同凝固的鲜血,将那个名字彻底覆盖、吞噬。

“禀严帅,”一名杀手营特战精兵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无声出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丝毫情感起伏,“卢府秘院已彻底清理,确认卢珪尸骨无存。其父卢承嗣在范阳的嫡系血脉,凡滞留于幽州城内者,共计一十七口,已尽数诛绝,无遗漏。名单所列主要依附豪强府邸,共二十九处,全部清洗完毕,确认无主要目标逃脱。韩休琳旧部正在清点‘战利品’,场面极度混乱,私藏哄抢者众,其所谓全部献京之令,形同虚设。”

严庄仿佛没有听到那关于混乱和贪婪的描述,也未曾听到那“尸骨无存”的确凿汇报。

他只是将手中那份被朱砂彻底染透、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羊皮名单,随手一抛。

名单如同断翅的血蝶,飘摇着落入身旁一个燃烧着取暖炭火的黄铜火盆。

“呼啦!”火焰猛地蹿高,带着贪婪的呼啸,瞬间将羊皮纸吞噬。

纸张在烈焰中迅速卷曲、焦黑,化为几缕带着皮肉焦糊味的青烟和几片飘飞的、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

“知道了。”严庄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下方广场中央那个癫狂的身影上。

韩休琳还在嘶吼,挥舞着横刀,脚下的豪强家主因恐惧和屈辱而昏厥过去,被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拽走。

新的“战利品”还在源源不断地运来,堆积在广场边缘。士兵们的狂吼一浪高过一浪。

严庄的嘴角,终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更像是在冰冷的岩石上刻下的一道裂痕,深不见底,足以冻结灵魂。

“卢氏的血,流尽了。”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夜风中。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望楼冰冷光滑的汉白玉栏杆。指尖,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点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点。

那血点很小,却异常刺眼,带着生命的余温。

他低头,静静地看着自己指尖那抹刺目的红,仿佛在研究一件稀世的藏品。

小主,

片刻,他再次抬眼,望向广场中央那个在财宝堆上接受暴徒朝拜的身影,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即将被送入熔炉的祭品,冰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残酷兴味。

“韩休琳的血……”

他顿了顿,舌尖仿佛在品尝着某个甘美的词语。

“也该热起来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走下望楼那盘旋的阶梯。

黑色的身影,如同最深沉的水流,无声无息地融入下方那片由鲜血、烈火、疯狂欲望和堆积如山的财富共同构筑的、名为“胜利”的深渊。

幽州城的棋局,似乎已尘埃落定。

然而,望楼栏杆上那一点渐渐冷却的暗红血渍,以及严庄指尖那抹同样刺目的猩红,却在无声地昭示着:长安的下一盘棋,那盘囊括整个河北、乃至整个天下的棋局,冰冷的棋子,才刚刚开始落下。

权力的祭坛上,将世家门阀作为祭品的血,永远没有流尽的一刻。

……

……

关中平原的黎明,是天地初醒时最温柔也最宏大的诗篇。

薄纱般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大地轻柔的吐息,沉甸甸地笼罩着这片古老而重焕新生的土地。

初升的太阳,像一位慷慨的君王,将金红色的光芒泼洒向大地。

远处,巍峨的“天工之城”如同沉睡后苏醒的钢铁巨兽,沐浴在这片辉煌之中。

三十多根巨大的烟囱,如同神话中支撑天穹的擎天巨柱,喷吐着滚滚浓烟,在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上,肆意地涂抹着一道道粗犷、浓黑的墨痕。这墨痕翻滚、升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力,宣告着一种全新而强大的力量——工业力量的苏醒与咆哮。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而独特的混合气息,刺激着每一个早起赶路人的鼻腔。

最浓烈的是煤炭在巨大熔炉中燃烧产生的焦糊味,仿佛大地深处滚烫的血液在奔流;

紧随其后的是金属被反复锻打、淬火时散发出的灼热铁腥气,霸道而锐利;

其间又奇异地夹杂着新出炉木器的清香,那是木材被蒸汽和巧手赋予新生的味道;

还有一丝丝,被这强大的工业气息冲淡稀释了,却顽强存在的、来自远方田野的泥土芬芳——这是平原亘古不变的底色,此刻却成了新乐章里一个微弱而执拗的音符。

以天工之城那宏伟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青铜正门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地,早已彻底告别了往昔麦浪翻滚、鸡犬相闻的宁静乡野。

一条条新近铺就的水泥路,如同巨大的蛛网,纵横交错,粗暴地切割着大地。

路的两旁,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临时棚屋、吱呀作响的货摊、以及门脸或大或小的店铺,共同构成了名闻遐迩、生机与混乱并存的“天工集市”。

每日寅时,当东方的天空还是一片深邃的墨蓝,只有几颗残星疲倦地闪烁时,集市便开始它独特的苏醒。

最早抵达的是那些赶着新鲜时令的农人。

他们推着满载菜蔬果品的独轮车,木轴摩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或者赶着背上驮着高高货架的驴骡,蹄声嘚嘚,从附近星罗棋布的村落里汇聚而来。

他们在官府用白灰划定的区域里,凭借着经验和一股子蛮劲,争抢着那些最靠近路口、人流最旺的“风水宝地”。

接着,贩卖铁器、陶罐、布匹、针头线脑的货郎们登场了。

他们动作麻利得像上了发条,熟练地卸下挑子,支起摊位,将那些或粗糙或精巧的货品琳琅满目地铺陈开来。

最后苏醒的,是那些最能唤醒人肠胃与精神的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子。

“刚出炉的胡麻烧饼咧!香掉牙喽!”一个围着油腻围裙的汉子,用厚布垫着,从泥炉膛里飞快地夹出一个个焦黄酥脆、芝麻密布的烧饼,诱人的焦香随着热气猛地炸开,霸道地钻进行人的鼻腔。

旁边一口硕大的铁锅里,浓白滚烫的羊杂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肉香和羊脂的醇厚气息弥漫开来,驱散着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

卖豆腐脑的老者则气定神闲,木勺在盛满雪白豆花的木桶里轻轻一旋,手腕再一抖,雪白柔嫩的豆花便滑入粗瓷碗中,随即浇上深褐色、浓稠油亮、飘着肉末和黄花木耳的卤汁,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朴拙的美感。

各种食物的香气——烧饼的焦香、羊汤的浓香、卤汁的咸香、炸油糕的甜香——在清冽的晨风里交织、升腾、碰撞,形成一张无形的、带着温度与诱惑的大网,笼罩着整个集市,不断撩拨、刺激着每一个早起赶集者的味蕾,也让那些裹紧粗布衣衫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向热源靠拢。

“上好的犁头锄刃!看看这钢口!天工坊的料子!”

“新到的江南细布,颜色鲜亮,给婆娘娃儿扯身新衣裳吧!”

“让让!让让!脚底下留神!”

“三个铜板?老哥,我这可是顶风冒雨从山里收来的山货!最少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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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要吃糖人儿!”

吆喝声、扯着嗓子的讨价还价声、被鞭子抽打后牲口不满的嘶鸣声、铁匠铺里传出的节奏分明、火星四溅的叮当锤击声、沉重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沉闷轱辘声……所有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翻滚、沸腾,形成一曲宏大、喧嚣、充满原始生命力却也嘈杂得令人耳膜发胀的市井交响乐。

人流如同决堤的河水,汹涌澎湃,摩肩接踵。

穿着粗布短打、脖子上搭着汗巾的脚夫们,扛着沉重的货箱或麻包,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像负重的蚂蚁般在人群中艰难穿行,汗水滴落在尘土里,瞬间消失。

衣着光鲜、头戴小帽或方巾的商贾们,则在一个个摊位前流连,目光锐利如鹰,仔细地验看着从天工之城流出的新奇铁器、精巧机括,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上摩挲,掂量着分量与价值。

好奇的孩童如同灵活的泥鳅,在大人腿缝间追逐嬉闹,清脆的笑闹声和母亲们带着担忧与不耐的高声呵斥交织在一起。

几队身着统一皂衣、腰挎乌沉短棍的市吏,面容冷峻,在涌动的人潮中沉稳地穿行巡逻,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存在,如同给这看似混乱无序的沸水注入了一根无形的定海神针,维持着一种脆弱却又不可或缺的秩序骨架。

就在这片喧嚣鼎沸的海洋一角,一栋两层高、青砖到顶、门脸颇为气派的“天工酒馆”刚刚卸下厚重的松木门板,正式迎客。

掌柜岳勇杰,一个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魁梧如铁塔、面庞红润泛着健康油光的汉子,正稳稳地站在门槛内。

他手里攥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粗布毛巾,习惯性地擦拭着光洁宽阔的额头——其实上面并无汗水,更像是一种掩饰内心活动的动作。

他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中气十足地跟每一个路过的熟面孔打着招呼,声音洪亮得能穿透集市的一部分喧闹。

“哟!王老哥!早啊!昨儿个那坛‘烧刀子’,劲儿够足吧?保管让您浑身舒坦!今儿新酒刚到,听作坊里的大师傅说,比昨天的还烈三分!您不来尝尝鲜?”他冲着一位刚走过门口、穿着半旧绸衫的老主顾喊道。

不等对方回应,目光又转向另一个方向:“张老弟!大清早的赶路,肚子空落落的吧?进来坐坐,垫巴垫巴!刚出锅的卤牛肉,用的是关西上好的腱子肉,卤汁是老汤!配上我这新到的烈酒,嘿,那滋味儿,绝了!保管您吃了这顿想下顿!”

接着,他又朝一位穿着靛蓝色细棉布短褂、神色匆匆的中年人热情招手:“李管事!您放心!您昨儿吩咐的十坛酒,伙计们一早就给您装好车了!误不了晌午前送到您那工坊!咱‘天工酒馆’办事,您还不放心么?”

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岳勇杰的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北方汉子的敞亮和商贾的精明,洪亮得能在嘈杂中撕开一条通道。

他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即使现在拨弄起柜台上的黄铜算盘也依旧灵活,但仔细看,指关节处的厚皮和几道陈年的细微伤痕,无声地诉说着他曾干过不轻的力气活。

此刻,他正指挥着两个年轻的伙计:“柱子!麻利点,桌子再擦一遍!二牛,酒碗都摆整齐喽!咱这招牌,里子面子都得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