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棋局翻转,执子为刃

苏晚紧握着药杵,用尽全身力气将其重重砸在石臼里。伴随着这股冲击力,碾碎的甘草末如细小的沙尘般飞溅开来,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青布裙角,仿佛为这朴素的裙摆绣上了一层淡淡的花纹。案头的沙漏正有条不紊地运作着,细沙缓缓流淌,漏下半截,此刻正是辰时三刻,依照惯例,该是给赵允熙煎药的时间了。

“阿姐,这味甘草真要减到一钱?” 小翠双手捧着药秤,神情紧张,指尖也微微发颤。就在昨日,苏晚特意让她反复重抄了三遍《千金方》里的解毒配比,那药纸上 “草乌头配甘草,量需对等” 的批注仍墨迹未干,清晰可见,这让小翠对此次甘草减量的举动充满担忧。

“减。” 苏晚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赵允熙这两日脉象看似平稳,然而,昨日苏晚在替他更换腕枕时,不经意间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枚青铜钱。那铜钱的纹路与母亲银镯里藏着的模子严丝合缝,如同一条关键的线索,将晋州的旱灾、被贪没的赈灾粮、藩王府里突然增多的药材等一系列事件串联起来。“他要试我的底,我便给他个破绽。” 苏晚眼神坚定,仿佛已下定决心要与对方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

药罐下的炉火正旺,罐里渐渐腾起氤氲的白雾,那白雾带着药草特有的清香,却也隐隐透着一丝苦涩。苏晚凝视着罐中沸腾的褐色药汁,药汁翻滚着,如同她此刻起伏的心绪,喉间不禁泛起一阵苦涩。回想起前世在急诊科抢救农药中毒的老农时,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计算着剂量。多一分,或许就能成为拯救生命的解药;少一分,便极有可能化作催命的符咒。如今,赵允熙已服了七日掺有草乌头的补药,全靠甘草压制着毒性,如今一下子少了三钱甘草…… 苏晚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的银镯,母亲临终前塞进来的模子硌得手腕生疼,仿佛在提醒着她使命的沉重。“他若真急了,今夜便会动手。” 她低声自语,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未时三刻,医馆的铜铃被撞得叮当作响,那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赵允熙的金丝蟒纹披风如同一团黑色的火焰,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强劲的风,这阵风呼啸着吹向案头,将病历纸吹得哗哗翻页,发出清脆的声响。此时的赵允熙,额角渗着密密麻麻的细汗,往日那高高在上、端着的藩王架子已全然消散。他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大口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几分惊慌与痛苦:“苏大夫,本王... 本王这心怎么跳得跟擂鼓似的?”

苏晚赶忙伸手搭脉,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腕间,便像被火烫了一般猛地缩了缩。赵允熙的脉搏跳动得极快,如同急促的雨点打在芭蕉叶上,“咚咚咚” 地响个不停,而且皮肤下还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这分明是草乌头毒性开始上涌的迹象。“殿下这是... 旧疾反复?” 苏晚微微垂眸,巧妙地掩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冷光,语气却依旧平静沉稳,“前日开的方子可还按时服了?”

“自然!” 赵允熙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苏晚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急促的呼吸喷在苏晚脸上,带着浓重的药腥气,让人不禁皱眉。“本王让杜仲盯着煎药,半粒药渣都没少!” 他双眼圆睁,目光中透着怀疑与愤怒,“苏大夫是不是... 对本王隐瞒了什么?”

就在这时,医馆后堂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那声音尖锐刺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小翠端着茶盘的手猛地一抖,茶盏不受控制地滑落,“啪” 的一声摔在青砖上,褐色的茶水如蜿蜒的小蛇般,迅速漫向赵允熙的皂靴。

苏晚趁机用力抽回手,指尖在他腕间重重一按,不动声色地说道:“殿下这是心火过旺,臣再添几味宁神的药。” 说罢,她拿起毛笔,在药方上果断地勾掉 “甘草三钱”,添上 “朱砂一钱”。墨迹在纸上缓缓晕开,那鲜艳的红色如同凝固的血,透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赵允熙离去时,门框上的铜铃被他带起的风撞得响了又响,仿佛在为这场不寻常的会面敲响警钟。苏晚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随后摸出袖中被捏得温热的密信。这是今早顾昭偷偷塞给她的,影十一跟踪杜仲到城西破庙,从护卫怀里惊险抢来的。信上 “速除苏氏,免生枝节” 的字迹还带着新鲜的墨香,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对她的威胁。

她将信仔细地折成小方块,轻轻塞进药柜最底层的当归罐里。那里还藏着小翠抄的七份病情报告,每份报告都刻意把赵允熙的心悸次数多写了三倍。苏晚深知,这些看似夸张的记录,将成为扳倒对方的有力证据。

“阿姐,顾统领来了。” 小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了苏晚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