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便有黑衣刺客潜入按察使司衙门欲灭口证人,幸亏顾澜亭早将老仆转移至城外别院。
歹人见事不成,竟伪造顾澜亭收受盐商二十万两银票的契书,又唆使御史台连连弹劾。
顾澜亭故意让构陷的证据坐实,表现得惊怒交加,实际背后还在收集证据。
他和裴珩很快收集好完备证据。
周廷儒外甥与盐商关于分赃、以及事后灭口两位教授的密信原件,还有完整的假盐引流水账册,以及关键人证的供词。
顾澜亭当夜分派两队精骑,一队明着携带假文书走官道诱敌,一队暗度陈仓,将真账册缝在马鞍内里,八百里加急直送司礼监。
天子震怒,三日便降下处罚。
此番雷霆动作,把扬州官僚打了个措手不及。
要怪也怪他们在这富庶地称王称霸惯了,对顾澜亭这个年轻人没放在眼里。
周廷儒外甥与扬州知府即日押赴市曹斩决,多名盐运使革职流放三千里,其余涉案官吏或贬谪边陲,或革职永不叙用。
而首恶周廷儒,因皇帝需要维持朝局平衡,仅以“治家不严、失察”之罪被罢官回乡,保全身家性命。
这桩以小见大的案子,说白了还是贪墨案和党争。
周廷儒党羽遍布朝野,把持盐政,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动他一人则牵动全身。
皇帝深居宫中,对朝堂党争既利用又忌惮。派顾澜亭查案,意在敲山震虎,整顿吏治,同时也要平衡朝局,不愿引发剧烈动荡。周廷儒倒台,皇帝剥夺其权力,利用此事清洗其党羽,巩固了皇权。
另外也敲打顾澜亭,让他成了孤臣,一柄有把柄软肋的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宦海沉浮从来都是祸福相倚。
*
扬州一案了结,顾澜亭将各项公务交接完毕,便吩咐启程返回杭州。
时值盛夏六月,江南暑气蒸腾。
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官道两旁绿树成荫,荷塘中荷叶铺满水面,粉白荷花亭亭玉立,随风送香。
车队一行三辆马车,十余骑护卫,沿着官道缓缓而行。
烈日当空,车马过后扬起细尘。护卫们早已汗湿衣背,连马儿也时不时打着响鼻,热得焦躁不安。
石韫玉和顾澜亭同乘一辆。
她靠在窗边,连日奔波劳顿,加之车厢闷热,不免神思困倦。
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薄纱裙,外罩月白绡衣,乌发用碧玉簪松松绾就。
因着暑气熏人,她雪面泛起淡淡红晕,恰似粉荷初绽。
顾澜亭捧着卷书看,微微侧目,便见她这般模样。
日光透过车帘缝隙洒在她身上,更衬得她肌肤胜雪,一截露在衣领外的玉颈,因着暑气沁出细密汗珠,莹润可爱。
许是太过困倦,她脑袋一点一点,险些就要磕在车内檀木小几的棱角上。
顾澜亭当即伸手一挡,掌心稳稳托住她将坠的额头。
掌心触感温软细腻,美人云鬓微乱,香腮染粉,娇慵无力。
他呼吸一紧,一时竟忘了动作。
石韫玉猛然惊醒,感觉额头竟贴在个温热的掌心中,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慌忙向后缩去。
顾澜亭见她这般躲避,心中顿生不悦。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尚存她肌肤温软的触感,正要说话,忽听得车外传来破空之声。
“保护大人!”
车外护卫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已穿透车窗,“铮”一声钉入车厢壁板,尾羽颤动。
石韫玉吓得脸色煞白,强忍着才没叫出来。
顾澜亭眸光一凛,当即掀帘察看。
道旁林中杀出三十余黑衣刺客,正与护卫厮杀在一处。
刀光剑影间,已有数名护卫倒地。
“待在车里别动。”
顾澜亭沉声吩咐,随即纵身跃下马车。
石韫玉蜷缩在车厢角落,听得外间兵刃相交惨呼连连,更是胆战心惊。
她悄悄掀帘一角,顾澜亭手持长刀,身若游龙,刀光过处血肉横飞。
然刺客人数众多,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顾澜亭要是死了,她能有好结果?
地上躺着不少死人,还有断臂残肢,血腥味浓重,石韫玉感觉像是鼻腔里灌了血,令她几欲作呕。
她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浑身发抖,赶紧放下车帘,白着脸捂住口鼻,深吸几口气,用力咽了几口唾沫才压下胃里的翻腾。
眼见战况激烈,若是留在车中,只怕难逃一劫。
她咬了咬牙,趁着众人混战之际,悄悄溜下马车,猫着腰便往道旁灌木丛中钻去,只想寻个隐蔽处暂避。
顾澜亭死不死不重要,她可不能死。
顾澜亭虽在激战之中,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马车动向。
忽见一抹藕荷色身影鬼鬼祟祟往灌木丛溜去,不是凝雪又是哪个?
他当下气极反笑。
她竟是这般怕死,想丢下他独自逃命。
好个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