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前的大管家,本是百无聊赖地守着门,一抬眼瞧见圣驾,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惊恐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连行礼都顾不上,转身便慌不择路地狂奔,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吼:“王爷,王爷!陛下大驾光临了!”声音尖锐又急促,在王府的廊道里回荡,惊起一阵慌乱。
明德帝站定,目光冰冷,语气低沉却掷地有声:“把他拦下。”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好似裹挟着无尽的压迫感。
黎长青闻言,如离弦之箭般疾冲而出,脚尖轻点地面,高高跃起,眨眼间便稳稳落在大管家身前。他手腕轻抖,剑出鞘,锋利的剑刃闪烁着森冷寒光,直直拦在大管家的去路,声音冷厉似霜:“慌慌张张,是急着给赤王通报?见到陛下竟敢不行大礼,公然冒犯天威,可知该当何罪?”
总管被这迅猛的气势吓得肝胆俱裂,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地,整个人抖如筛糠,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求饶:“小的……小的绝无此意!”
明德帝神色自若,步履沉稳地从瘫倒在地、抖如筛糠的总管旁迈过,目光径直看向内庭,悠悠开口:“走吧,去瞧瞧羽儿此刻在做些什么。”
兰月侯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踱步至大管家身旁,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半是打趣半是同情地说:“摊上你家这位王爷,平日里想必没少操心,真是辛苦你了。”
明德帝稳步踏入庭院,周遭静谧得有些异样。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呼啸划破寂静,一支长箭裹挟着劲风,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朝着明德帝的面门疾射而来,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做出过多反应。
“停!”兰月侯见状,眼眸骤缩,厉声低喝,声音里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身形如电,腰间大刀“唰”地离鞘,寒光四溢,恰似一道划破暗夜的银芒,在空中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轨迹。
众人还未看清刀的轨迹,兰月侯便已收刀入鞘,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
眨眼间,那支来势汹汹的羽箭就被凌厉的刀气精准斩为两半,“啪嗒”一声,无力地坠落在地,断箭在青砖地面上滚动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明德帝抬眸,目光如炬,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可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满,沉声道:“听闻你抱恙在身,孤瞧着,这开弓射箭的劲头可不像染病之人。”
眼前一整排箭靶排列有序,周围还散落着几支羽箭,显然这里刚刚还在进行一场箭术比试。此刻,众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齐齐跪地,大气都不敢出。唯有赤王萧羽,手中还握着那张尚未放下的长弓,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看着突然出现的明德帝,神色十分窘迫,手足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须臾,萧羽强挤出一抹笑容,声音带着几分紧张与局促,躬身行礼道:“儿臣恭请父皇圣安,不知父皇今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父皇恕罪 。”
明德帝稳步来到萧羽身旁,动作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弓,放在手上掂量一番,目光平静却又似藏着审视,开口道:“听闻吾儿染恙,孤心忧之,特来探视。只是这一病便是三月有余,才刚痊愈,便能挽开这二石之力的强弓了?”
萧羽的笑容瞬间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赶忙抬手摸了摸脑袋,眼神闪躲,强装镇定地赔笑道:“这不是病了,箭术大不如前,这才射偏了嘛。”
“哦?”明德帝微微挑眉,神色不辨喜怒,右手随意地探出。一旁的黎长青心领神会,迅速奉上一支箭矢。明德帝稳稳接过,动作流畅自然,旋即双臂发力,将那张羽弓拉至极限,箭头寒光闪烁,不偏不倚,正对着萧羽的额角。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萧羽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脸上血色尽失,声音颤抖得厉害:“父皇,儿臣知罪了!这三个月,儿臣并非真的染病,只是父皇离京期间,儿臣……儿臣一时糊涂,心生懈怠……”
明德帝神色一凛,周身散发着威严的气场,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孤暂离朝堂,你便如此懈怠?”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的心间。
萧羽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满是心虚与惶恐:父皇出巡,儿臣一时心生倦怠,疏于朝政。”
明德帝闻言,身姿一转,手臂轻抬,手腕微微一抖,手中箭如离弦之矢,裹挟着凌厉劲风,“嗖”的一声呼啸而去。那箭势迅猛,一下刺穿了靶心,余势未减,深深嵌入远处屋殿的梁柱之中,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
萧羽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双手用力鼓掌,皮笑肉不笑地谄媚道:“父皇这箭术,当真是出神入化,儿臣望尘莫及!”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还在那支箭上,他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慢慢起身,试图蒙混过关。
“跪下!”明德帝将弓箭重重扔到地上,声如洪钟,带着十足的威严和怒火。
小主,
这声怒喝如一道霹雳,惊得萧羽浑身一颤,膝盖一弯,“咚”的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
明德帝神色冷峻,锐利的目光仿若实质,紧紧锁住跪在地上的萧羽,声音低沉而冰冷,好似裹挟着腊月寒霜:“看来朝堂之事已入不了你的眼,既如此,往后便不必再参与了。即日起,你便在这王府中禁足思过,哪也不许去。”言罢,他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透出一丝审视:“孤还听说,赤王殿下在天启的文人墨客、才子贤达间,名声响亮得很。那正好,明天,藏书楼龙图阁大学士会率十二学士到访赤王府。你就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在府中闭门钻研,不将《北离朝录》修缮得尽善尽美,就别妄想踏出这王府一步。”
《北离朝录》作为北离王朝的编年史书,承载着王朝数百年的兴衰荣辱,是研究北离历史的关键文献。然而,百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乱,让它饱受摧残,绝大部分珍贵内容在熊熊烈火与纷飞战火中化为乌有,仅存的部分也残缺不全。
多年来,龙图阁的大学士们率领一众饱学之士,夜以继日地投入到修复工作中,他们遍访古籍、搜集残卷,不辞辛劳,却始终未能完成这一艰巨任务。
谁能想到,如今明德帝竟将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了萧羽,还下令修缮不完就不得离开王府。这任务之艰巨超乎想象。按这进度,萧羽岂不是要在王府中被困一生,直至终老?
萧羽“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脸上血色全无,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嗓音里满是绝望与哀求,凄厉地喊道:“父皇,儿臣知错了!求您饶儿臣这一回,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明德帝仿若未闻,神色冷峻,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对身旁的兰月侯说道:“月离,我们走。”声音低沉,不容置疑。
萧羽见状,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向兰月侯,双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指甲都几乎嵌进肉里,涕泪横飞:“皇叔,求您大发慈悲,看在往日情分上,替侄儿在父皇面前求求情吧!侄儿真的知道错了,您救救我!我不想修书啊,我对书过敏啊!”
兰月侯面色一沉,动作干脆利落地抽出大刀。刹那间,寒光闪过,那刀身,散发着摄人的冷意。他猛地将刀直直插入萧羽跟前的地面,锋利的刀刃没入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羽吓得浑身一颤,脸上血色瞬间褪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瑟缩。
兰月侯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缓缓开口:“贤侄啊,往昔我代行监国之责时,朝堂上下事务繁杂,你可好,整日不见踪影,一次早朝都未曾露面。如此行径,可真是没把我这个皇叔放在眼里啊!如今大祸临头了,你才想起求我从中斡旋,这事儿多少有些为时已晚了呢?”
“皇叔……”萧羽瘫坐在地,声音喑哑,死死地盯着兰月侯,眼神中满是无助与乞怜 ,仿佛这样就能改变修书的命运。
兰月侯神色淡漠,手臂一抬,将长刀稳稳插入刀鞘,发出清脆声响。紧接着,他转身疾步,身形迅速,朝着明德帝的方向匆匆追去,身影很快隐没在王府的廊道之中,徒留萧羽一人在原地,孤立无援 。
明德帝面色沉郁,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满心的无奈与失望溢于言表,忍不住脱口而出:“唉,这孩子朽木难雕,实在是辜负了孤的一番期望!”
兰月侯嘴角浮起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轻声附和:“谁说不是呢,这孩子行事荒唐,毫无担当。以我做皇叔的立场,都恨不得替皇兄好好管教一番。”
片刻间,三人便步出了赤王府。明德帝朝着马车稳步迈去,步伐沉稳,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月离,你也一同上车,孤有要事与你相商。”
兰月侯脸上写满无奈,半开玩笑地接话:“皇兄,你该不会又有什么难办的差事,打算落到我头上了吧?”
明德帝神色泰然,语气平和道:“并非什么棘手之事,你上车来,自然就知晓了。”
兰月侯满脸苦涩笑意,却也只能依从,抬脚跟着迈入了马车。
车厢内,袅袅龙涎香缓缓升腾,那淡雅的香气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营造出一片宁静安然的氛围。明德帝迈进车厢后,不紧不慢地在座位上落座,双目轻阖,全然没有要立刻开口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