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烟雨叩心

药庐的檐角垂着冰凌,夜风掠过时,碎冰坠入廊下药炉,激起一阵苦涩白烟。沈墨掀开青布门帘,炉火映出他腕间一道淡红勒痕——那是陆昭临终前缠上的鲛绡,十年未褪,雨雪天便隐隐发烫,似她指尖余温。

谷主背身立在药柜前,苍老的手指抚过一排青瓷瓶,瓶中浸着风干的紫藤花瓣。花瓣褪了艳色,蜷如枯蝶,却仍泛着极淡的酒香。他忽然开口,声如裂帛:"听雨轩的地砖缝里,还嵌着她摔碎的玉簪。"

沈墨握剑的手倏地收紧。那支簪是陆昭及笄那年他亲手雕的,簪头一朵未绽的莲,断在十年前雨夜。彼时她踉跄撞翻药炉,滚烫的炉灰混着血,在地砖缝凝成永世难除的褐斑。

"你每月来取续命的雪蟾膏,却从不问药引从何而来。"谷主转身,掌心托着一枚冰裂纹瓷碗,碗底沉淀着暗红膏体,"北海鲛人髓混着心头血——自然,是活取方有效用。"

剑鞘撞上药柜,震落一匣银针。沈墨喉间泛起腥甜,想起陆昭弥留时攥着他衣袖说的那句"莫信药香"。她总说药王谷的香炉藏着蛊,甜腻的沉水香下,是九百种见血封喉的怨。

夜色忽被撕破,后院传来铁链拖曳声。沈墨循声撞开木门,见九盏青铜灯悬在枯井之上,灯油将尽,火光舔舐着井沿青苔。井中传来断续哼唱,竟是陆昭昔年常抚的《采莲谣》。他探身望去,井水映出的却不是倒影——十七岁的陆昭赤足立在井底,腕间银铃缠着与他相同的鲛绡,铃舌竟是一片带血的鳞。

"幻蛊!"谷主的檀香扇压住他肩头,扇骨暗格弹出一枚金针,"你每回想她一次,蛊虫便啃噬她魂魄一分。"针尖映出井中人的眉眼,陆昭忽然抬眸浅笑,笑意未达眼底便化作血泪,坠入井水漾开猩红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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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挥剑斩断银铃,铃铛坠地却化作青烟。烟散处露出半截断簪,簪头莲花终于绽开,花瓣间嵌着细如发丝的银针——正是当年刺入陆昭心脉的那枚。簪尾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劫从心起,灰作香沉。"

枯井突然沸腾,井水漫过青砖,浸湿沈墨袍角。他俯身掬水,掌心却捞起一把带血的紫藤花瓣。十年前听雨轩那场大火烧红的岂止是地砖,陆昭葬身火海前,分明将九百坛花酒尽数倾入井中。酒香混着血锈,酿成这口噬魂的怨井。

谷主的身影在雾中淡去,余音缠着药香:"你猜,她为何宁肯魂飞魄散也不饮那碗孟婆汤?"

檐角冰凌齐齐断裂,像一场迟来的雪崩。沈墨的剑穗坠入井底,褪色的鲛绡忽地染回湛蓝——陆昭的虚影自水中浮起,指尖掠过他腕间勒痕,留下一道水渍写的谒:

"剑寒可御风,情深终作冢。"

东方既白时,药庐只剩残炉冷灰。沈墨独行出谷,怀中瓷碗已空,碗底粘着一片未化的冰——冰中封着半粒紫藤种,细看种皮裂痕,竟与陆昭心口剑痕重合如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