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敲打青瓦的夜晚,方七杀常对着烛火内视经脉。灵气在穴窍间奔涌时,他总错觉听见沙漏倾泻的细响。修士的骨龄停滞在金丹初结那日,可陈阿婆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枯槁掌纹里分明刻着比他丹田更古老的年轮。原来时间不是河,而是千万道纵横交错的溪流,有人沉在潭底化作青苔,有人溅上花瓣凝成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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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烧纸钱的火光里,方七杀突然参透母亲当年演示的"枯荣诀"。那套剑法第七式"回春"根本不是起死回生之术,剑锋划过的弧光里,飘落的不过是修士强留的旧时光阴。就像此刻油锅里翻腾的糖糕,金黄表皮下裹着的,终究是终将冷却的糖芯。
当小满的女儿抓住他垂落的发梢咯咯笑时,方七杀在婴孩瞳孔里看见星河倒转。修士们穷极千年追寻的时间之道,或许就藏在这些瞬息生灭的光影里——老柳树抽新芽不是轮回,死亡本身才是真正的新生。他蘸着面灰在案板上画下太极,黑鱼眼处点着昨夜凋谢的桂花,白鱼眼里盛着今晨收集的露水。
打更声穿过雨幕传来时,方七杀忽然笑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参不透《光阴笺》最后一重——原来时间从不是需要破解的谜题,而是修士们亲手揉进面团的每一粒盐。当春风撩起蒸笼布时,他留下的半块发面团正在寂静中悄悄膨胀,气孔里挤满未说尽的顿悟。
冬至的初雪落在方七杀肩头时,卖胭脂的赵娘子突然说:"方小哥怎的还像画上的人?不认识的人肯定会误以为你还是少年人呢"他低头看着面汤里晃动的倒影,十年光阴在他眉眼间凝成琥珀。当晚打烊时,他发现墙角野菊开了第十朵花,花瓣上的露水映着残月,像无数个未说完的告别。他又该离开了…
五更天的梆子响了第十次,方七杀解开围裙上的活结。案板上未用完的面团正在悄悄发酵,他最后看了眼檐下新结的蛛网——露珠悬在丝线上摇摇欲坠,像极了时间本身。当晨雾漫过镇口石碑时,早食摊的布幌在风中轻晃,蒸笼余温里飘出一缕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方七杀离开了小镇,他还是像以往一样在溪流旁、在高山巅、在山谷里慢慢的走,他犹如走在时间里的过客,无声无息、时隐时现…
雪粒子撞在方七杀的麻布斗篷上,却在触及布料的瞬间凝成冰花。他望着十五万里外问道山方向,仿佛能看见山巅的玉清宫灯火,忽然发现脚下积雪正在缓慢地逆流——这是时间法则触碰到同源禁制的征兆。
当第七朵冰花绽放在衣襟时,他对着虚空划出三道残影。第一道指诀点在丑位,惊起林间昏鸦;第二道气息震开巽位积雪,露出刻着符文的青石板;第三滴精血还未落地,二十丈外的老槐树突然裂开树皮,露出哑婆婆满是泪痕的脸。
"小杀..."哑婆婆的绣花针悬在颤抖的尖,哑婆婆并不是哑巴,只是很少说话,几个少年给她起的外号,后来叫着叫着她也就接受了。针眼穿过二十余年光阴,正对着他眉心朱砂痣。
方七杀看着婆婆身后浮现的虚影:母亲鬓角的白发凝成冰凌,父亲腰间烟杆挂着当年替他雕的木剑,破三贼他爹的右袖空荡荡飘在风里。合道期容颜常驻、断臂重生毫不费力,方七杀少时不知道他们为何要用老去的容颜示人,现在知道了,应该是不想让人觉得他们与凡人有异…
不多时,村里的许多长辈都出来了,把他围在了中间,同辈及小他几岁的人或带着一些稚童或几个单身狗围在一团,都远远的站着,个个都傻乎乎的笑着,一如当年。
方七杀红了眼眶…
众人皆围拢过来,家长里短的,欢声笑语在村间回荡。那些久远的回忆仿佛就在眼前,虽历经岁月沧桑,但此刻的相聚,让一切的离别都化作了无尽的欢喜。方七杀望着久别重逢的亲人们与熟悉长辈,心中满是感慨与温暖,这一刻,仿佛时间都为这重逢而凝固。
老村长的烟锅在祠堂青砖上磕出火星,溅起的烟灰里溅到留影石上,浮出当年血色。二十三个红月亮同时悬在祠堂天井,那是灵宝,好大的手笔。
妖族大圣的羽翼割裂月光,魔族亲王的锁链穿透祠堂匾额上的"方"字。方七杀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被人群裹挟着往后山跑,修千劫母亲的红绸带在夜空炸成血雾。
"三百六十道诛仙剑,把整座山切成棋盘。"老村长用烟杆蘸着酒,在供桌上画出交错的血痕,"你铁匠叔熔了祖传的玄铁锤,才挡住刺向祠堂的第十三波剑雨。"墙角独臂男人闻言举起酒碗,碗沿缺口正好对着他空了的右肩。
方七杀摸着供桌上龟裂的魂灯,灯油里浮着半张焦黑的脸——是守祠堂的六太公。六太公已经战死,魂魄被老村长收在了魂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