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0章 工兵营的“巨兽”协奏曲

旭日挣脱群山,跃上东方地平线。积蓄一夜的薄雾如同冰冷灰纱被无形巨手撕开。

万道锐利炽热的金芒泼洒而下,将山谷清洗得纤毫毕现:青山翠谷的褶皱叶脉、溪流水花鹅卵石、相隔数百步沉默对峙的两支军队——甲胄反光、兵刃寒芒、脸上汗珠……一切暴露无遗。清晰得近乎残酷。

能见度增强,被黑暗雾气压抑的紧张感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反弹!空气粘稠如凝固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泥土腥气,沉重压在胸口。

数千双眼睛隐藏在头盔阴影下,死死盯住金光勾勒的敌影。低沉压抑的心跳汇成雷鸣,在寂静山谷隐隐回荡。

唐军后方坡地,工兵营正与时间及几具顽固的“惊雷”抛石机搏斗。

“他娘的!给老子稳住!李二牛,锤子!对准那个楔子!用力!没吃饭吗?!”工兵营营正赵爱军嘶哑咆哮,汗水混着尘土冲刷出沟壑,双眼布满血丝。

“咚!咚!咚!”铁匠张铁柱赤裸上身,抡起大铁锤精准砸击固定基座的硬木楔子,大地震颤。

“咯吱…咯吱…”十几个工兵喊着号子用肩膀顶住杠杆圆木,“嘿——哟!加把劲!挪!”什长王老歪青筋暴起,拼命撬动。沉重的石箱在刺耳摩擦声中艰难移动。

暂时空闲的工兵挤在土坎后踮脚张望,脸上交织紧张、好奇和参与打造战争机器的兴奋。“快看!吐蕃狗冒头了!”眼尖的王小栓尖叫道。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对面。

道路中央和小溪旁,大批吐蕃士兵乱哄哄涌出停下,临阵披甲拔刀!装备杂乱简陋触目惊心:肮脏厚重的羊皮袄、牦牛皮袄(夏季为补防护不足);鞣制粗糙缀连薄铁骨片的“皮甲”;甚至有人仅戴油腻皮帽,袒露胸膛。

阵型松散混乱,士兵挤作一团推搡,军官呼喝被淹没,战马惊嘶转圈。

显然,他们亦被眼前景象震得魂飞魄散——深入河湟腹地“大风嘴”,竟撞上占据绝对优势地形、严阵以待的唐军主力!

炸锅般的惊呼、咆哮、碰撞、呵斥清晰传来,暴露内部混乱与猝不及防的惊愕。

“呜哇哇——!”“唐狗!是唐狗!”“列阵!快列阵!”“我的刀!谁踩了我的脚!”“马惊了!拉住它!”尖锐急促的呼喊后,庞大吐蕃军队做出致命举动——如退潮般迅速散入道路两旁茂密原始森林!企图以森林为掩护重整散乱阵型。

山脊棱线后方土台上,主帅封常清举着黄铜望眼镜,冷酷嘲讽地观察全过程。

“哼!”他放下望眼镜,声音如金石穿透:“钻林子?真是自寻死路!”

目光扫过军法官周正:“传令各部:原地待命,紧守战位!弓弩引而不发,枪戟伏而不举!没我的金钲号令,任何人胆敢提前暴露、擅自放箭者——斩立决!让他们在林子里折腾!”

“得令!”周正抱拳转身对传令兵低喝:“封帅令:各部待命,无令不得擅动!违者军法从事!速传!”命令如铁律扩散。战场陷入更深沉窒息般的绝对沉默,只有甲叶摩擦的“沙沙”声和士兵压抑的短促呼吸。

时间流逝。终于,如同封常清所料,无数人影从树林边缘艰难“浮现”,推搡咒骂、跌跌撞撞,身上挂破血痕,勉力组成歪扭参差的横队轮廓。

混乱依旧,盾牌举得七上八下。“呜——呜——呜——!”低沉苍凉的牦牛角号响起,粗砺沙哑的战吼汇成声浪:“嗬!嗬!嗬!呜哇——!”

黑压压的吐蕃军开始移动,如缓慢潮水带着决绝,向山脊下方第一排唐军长枪兵(约百米)靠近!这个距离,对于坡上二十具张弦待发的“惊蛰”巨型弩枪和后方“惊雷”抛石机,正是黄金收割距离!

封常清如山岳矗立,嘴角冷酷弧度加深。

他要放近!要毁灭性第一击碾碎敌意志!更要保留底牌!就在千钧一发时刻,“呜哇啦——呀!!!”吐蕃阵中爆发破釜沉舟的嘶吼!一片凌乱密集的箭矢骤然腾空,尖啸着划出死亡弧线,借助高度仰射,朝唐军钢铁丛林砸落!阳光被短暂吞噬!

“全体——伏低!!!”封常清炸雷般怒吼几乎与箭啸同时,他本人已蜷缩掩体后。命令即生命!钢铁丛林瞬间矮伏!

“叮叮当当!噗噗嗤嗤!”如钢铁冰雹暴雨!绝大部分箭矢撞在唐军精良鳞甲锁子甲上,爆裂弹开!少许刁钻箭矢造成贯穿伤,但极少致命!

“钢甲!是天工之城的神甲!!”受伤什长刘大胡子摸着自己流血胳膊狂喜嘶吼!浪潮般的安全感在士兵心头激荡!

吐蕃军出现诡异寂静,混杂难以置信和巨大挫败。

旋即更猛烈、被羞辱般狂怒的咆哮响起!时机已到!封常清眼中寒光暴涨,猛然站直,高举右臂如开闸泄洪,向敌群奋力下劈!“‘惊蛰’巨弩!后排连发快弩!目标敌群——给老子齐——射——!!!”

“嗡嘤——咻——!!!”前所未有、令人灵魂颤栗的音爆撕裂空气!二十根粗如枪杆、精钢三棱破甲的重弩箭,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拉出灰色死亡直线,厉啸着犁开空气,直射拥挤混乱的吐蕃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