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观众之中,如杰拉德中尉这样的人可不少,但他们都不是吕利在意的人,他如此卖力的演出,还是因为国王就在这里,只是在他精疲力竭地看向国王的时候,还是遗憾地发现,国王没有表露出任何被他的音乐或是表演征服的迹象,他微微地蹙着眉,和身边的王弟说着什么,吕利担心地望向他的女主人,蒙庞西埃女公爵,女公爵轻轻地拍了拍手,表示他的演出没什么大问题,那么就是国事与政务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对于享乐,这位国王并不是太热衷,而且,有点僭越地说,吕利觉得他们的这位陛下,可能没多少艺术上的天赋……
国王当然不知道他的乐长正在隐晦地鄙视他,吕利猜得没错,国王的心思还在他的办公桌上,还有一半属于还在伤痛中挣扎的科隆纳公爵,他的头生子身上,他和菲利普商量的事情就是如何让科隆纳公爵与公爵夫人的缺席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与猜测——白昼时分,人们可以理解,他们也许去狩猎或是大运河游玩,但晚上,国王的长桌上是有他们的一个座位的,玛利如何国王不在意,但科隆纳公爵,路易不希望他被一些人以为已经失去了国王的宠爱与信任——于是奥尔良公爵提出,今晚的每个人都需要带上面具,直到宴会结束,这样只要有一个与科隆纳公爵身形相仿的年轻人坐在国王身边,就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
奥尔良公爵,王弟菲利普,周所皆知,他是国王最宠爱的弟弟,任性妄为的程度甚至超过了王太子小路易,他故作兴高采烈地提出了建议,国王欣然允诺,于是到了要点起蜡烛和火把的时候,凡尔赛宫里就全都是带着面具的宾客了——晚间的宾客几乎全都是诸侯、重臣和使者们,他们从来无需在意钱财——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但他们都没有因为奥尔良公爵的奇思妙想而感到为难,一些女士的面具甚至能够与她们的盛装相匹配。
这些面具只能堪堪遮住额头、鼻梁与少许面颊,材质从丝绸到黄金不一而足,但已经足够在晃动不定的烛光下掩去替身与科隆纳公爵的一些不同,他就坐在国王的左手边,尽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国王看他的手,也只是一个少年:“你是谁啊?”路易温和地问道,这个孩子一定是奥尔良公爵觉得十分可信,才会被推举来冒充科隆纳公爵。
“容我禀告,陛下,”那孩子压低了声音说:“我是苏瓦松伯爵之子,弗朗索瓦·欧根。”
路易微微一顿,难怪他觉得这个孩子与他的卢西安诺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当然啦,他们可以说是表兄弟,这个孩子的母亲正是奥林匹娅·曼奇尼,玛利·曼奇尼的姐姐,而且他的父亲甚至不是欧根·莫里斯,苏瓦松伯爵,而是路易最大的敌人利奥波德一世,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奥林匹娅·曼奇尼已经因为国王默许的“意外”而死,本来这个孩子应该被送入修道院,但苏瓦松伯爵出于怜悯,又或是因为不愿意让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地利大公的孩子流亡在外,就承认了这个孩子,路易还因此还预备了额外赏赐他一处封地,好在将来安置这个孩子,没想到,不,苏瓦松伯爵在这次战役中,于卢森堡公爵的麾下作战,与杰拉德不同,这位原本就出身显赫的将领在凡尔赛也有一个房间,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将小欧根也带来了,路易的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难以言明的涟漪。
“别担心,”路易说:“科隆纳公爵只是……我有一些事情要他去做,但我不想让别人妄自揣度,所以请你暂时代替他……只有今晚,孩子,你就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人来打搅你。”
“万分……荣幸,陛下,”小欧根面具外的面颊明显地染上了一层绯色:“我很愿意为您效劳,陛下。”
“嗯,”路易说:“我也很高兴听到您这么说,先生。”
第二百四十九章 新阶级
小欧根离开母亲的时候,只有三岁,但他见过利奥波德一世,他的母亲也骄傲地说过,他是“国王之子”,只是今年他也已经九岁了,对自己的这个尴尬身份充满了厌恶——他名义上的父亲苏瓦松伯爵慷慨地接受了他,但小欧根早就决定,他也要如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长子那样,拒绝苏瓦松伯爵的爵位和领地,鉴于苏瓦松伯爵在两个女儿之后,又有了一个毋庸置疑的亲生子,一个继承人,他决定,如果可能,他会仿效蒂雷纳子爵,在十二岁的时候就进入国王的军队,而后凭借着自身的才能与勇气为自己置办一份产业,如果不能,他就进入修道院,做一名修士。
因为小欧根的特殊身份,他甚至不是在苏瓦松伯爵的领地上长大的,他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几乎没有见过几次面,还不如每年一次受国王的命令来拜望他的皮埃尔先生来得熟悉(这也是为什么幼年时的记忆虽然模糊,但他几乎还是能够确定,自己并不是苏瓦松伯爵之子的缘故),也不如任何一个来到他身边,又离开他的教师更值得信任,他感激苏瓦松伯爵的宽容,可以让他有一个不会被人诟病的出身,但一个孩子,总是渴望着来自于父母的爱。
若说他在以往的平静生活中,因为没有接触过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而无从体会到长辈的关爱,那么自从他来到宫廷里之后,看到国王是怎么爱护王太子、公主与科隆纳公爵的,奥尔良公爵是怎么照看大郡主与新出生的继承人,他也不由得产生了对这种无私之爱的渴望——国王以为他的紧张只是和其他人那样,慑于他的权势,却不知道小欧根已经陷入了一种奇特的臆想中——国王之子,他在心中这么说道,如果我是陛下的孩子,该多么好啊。
路易并不知道小欧根有着这样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去苛责一个孩子——在小欧根紧随着他离开餐桌的时候,他还伸手搀扶了一把那个差点摔倒的孩子,小欧根与科隆纳公爵的面目相似,但他们相差三岁,身高有差异,所以小欧根的脚下是一双加高了鞋跟的靴子,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走动的时候肯定会不太方便。
“慢慢来,孩子。”国王说,为了不让昨晚的丑闻泄露出去,他改变了一下这两天的游乐项目,将观看歌剧与芭蕾舞改成了凡尔赛宫内的巡游,这个项目大部分时间都在乘坐马车,而能够簇拥在国王身边的人也会减少很大一部分——维萨里说,第四天科隆纳公爵就能坐起来了,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像是狩猎的时候不小心跌断了腿,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退回到路易十三的狩猎行宫休养了,狩猎行宫因为路易十四时常在凡尔赛驻跸的关系,所以也经过了好一番整修,有浴室与卫生设备,公爵在那里休养既不会距离凡尔赛太远,也不至于被人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