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遵守国王的命令,这样的情况可能要延续到几百年后,一些人或许并不是出于恶意,只是想要占小便宜或是显示自己有多么聪明,反正他们都被火枪手扭送了出来,投入距离这里不远的巴士底狱,之后能不能被释放要看国王是否愿意宽恕他们,只是要等到这份宽恕也要在战争结束之后,勒布朗并不同情他们,反而幸灾乐祸地速写了一张滑稽的画像,并准备用在与地狱相关的题材里。
等到轻微的混乱过去,房屋里的人也都出来了,在今天,就算是最艰难的人也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放眼过去,满是雪白的蕾丝与多彩的绸缎,闪闪发亮的扣子在雾气消散后几乎刺眼,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都兴奋地拥挤在窗口或是门外,聚精会神地等待着国王与国王的军队的到来,虽然按照传统,国王不会那么早就起身——至少不会在那么早的时候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个时间段是属于密友和重臣的。
但人们丝毫不以为意,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波一阵比一阵大,阳光照耀在清洁过的道路上,此时勒布朗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惋惜的意味,因为在以往的石头子儿路上,雨水冲刷掉粪便尘土之后,留下的就是被马蹄靴子打磨的光亮油润的石头,它们的缝隙往往会形成一种奇特而又美妙的纹路,而水泥路面,虽然他也要称赞它的干净平整,但统一的颜色与质地让它看起来十分呆板,在画面上很难显现独属于它的美感。
不过在正午之前,先于国王的军队出现的是弥撒的队伍。古罗马的将军们在出征前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几乎要向所有的神殿献祭,如今人们只要朝拜一个神,但相对的,这个神需要的排场也要足够大,弥撒游行由我们熟悉的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主导,在圣人的画像与十字架的拥簇下,也许是红色祭披的衬托,他格外地红光满面,精神奕奕,向人们做出赐福的手势时也格外有力,强硬。
人们由此欢呼起来,天主与圣人的圣名不绝于耳,乳香与没药的烟气取代了残存的雾气,浓烈到站在顶楼露台上的勒布朗也能清晰地嗅到,他向弥撒的队伍做了一个尊敬的手势,就坐下来将这幅精美神圣的画面记录下来。
在弥撒的队伍离开之后,路面就不再那么单调了,因为有人一路都在抛洒新鲜的花瓣,缤纷的颜色让路面犹如一张华美的挂毯,而就在这张挂毯完成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有节奏的鼓声。
这下子就连勒布朗也不禁紧紧地握了握拳头,他匆忙地调换了画架上的纸张,整理了一下炭笔,保证自己不会因为炭笔折断而中断“记录”,等他再次抬首望去,绚丽的旗帜已经伴随鼓声出现在街道的端头。
首先出现的当然是鼓手与旗帜手,鼓手的鼓用一根宽大的皮带固定在身体的左侧,左手握着鼓槌和鼓身上的丝绳,保证皮鼓不会摇晃,右手则握着另一只鼓槌,有节奏地敲打在薄薄的皮面上,而他们身后,是骑在马上的骑手,他们肩膀上的旗帜几乎有他们的身长那样高,尖端鎏金,垂着银丝的流苏,下方是皇室蓝的丝绒旗帜,旗帜上王室徽章硕大而醒目。
在鼓手和骑手后面,就是国王的近卫军,虽然说是国王的近卫军,但除了“绅士百人团”“瑞士百人团”这样的仪仗队伍之外,这些近卫军都是要随着国王一起驰骋与战场上的,早先的近卫军里有很多都是雇佣军,来自于克罗地亚,但在路易亲政之后,这支队伍就逐渐被来自于凡尔赛的新人取代了,虽然之前的近卫军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但很显然,他们的忠诚完全无法与这些直接受到了国王恩惠的人相比,而且比起克罗地亚人,他们是法国人这点就是莫大的优势。
这些新人也不能算作完全的新人,因为在之前的敦刻尔克之战与洛林-阿尔萨斯之战中,他们就已经接受了数次严酷的磨练,所以能够站在这里的人,几乎都已经是可靠的战士,他们的面容坚毅,国王赐给他们的军装外套是肃穆的皇室蓝色,银条镶边,银色的扣子,翻出来的袖子内侧是鲜艳的红色,军官有肩章,肩章和腰带上都有流苏,它们晃动起来的时候,扫过的何止是那些健壮的身躯,那些少女与夫人的心也不免为之动荡不定。
近卫军一共有四个连队,每个连队一百人,然后在国王的干涉下,每个连队都有一百名骑兵,虽然这些步兵在作战的时候也会骑乘马匹,手持火枪,但在阅军队列中,他们依照传统,肩膀上扛着雪亮的长戟,平心而论,在视觉上,热武器永远无法与冷冰冰的刀剑相比,当数百支长戟竖立起来的时候,这样的钢铁丛林带给人们的压迫感是无法言喻的,人群甚至都为之一静,而后才大声地欢呼起来。
在闪亮的钢铁后方是近卫军的骑兵,他们的胸前挂着沉重的弹药带,每个连队的弹药带都有着不同的颜色,用以相互区分,他们所使用的是一种有着长枪管与膛线的新式枪支,他们把它们称之为国王火枪,对此路易无话可说,毕竟此时的人们似乎很热衷将新事物的前面冠上国王,公爵,伯爵等名号,这也是对王室的认可与看重——只是不知道等到火枪进一步得到改进之后,他们应该怎么称呼手中的武器。
这些危险的装饰品被挂在近卫骑兵们的胸带上,胸带上还有几个小钩子,用来勾住短柄火枪,长剑和一些私人物品,譬如酒囊和最近流行起来的烟草。
这些骑兵们得到的欢呼声也很大,因为坐在高大的马匹上,他们也能最先接到夫人与姑娘们从露台上抛洒下来的手绢和鲜花,他们洋洋得意地挥舞着它们,向着每一个他们认为可亲的美人儿摘帽行礼。
不过这些近卫军骑兵虽然鲜亮,但比起之后宪骑兵队伍又不由得黯然失色了,毕竟后者源自于曾经的敕令骑士,比起多由平民组成的近卫军,他们几乎都有着悠久显赫的身份与姓氏,他们的装备也要比近卫军更完备与传统,也就是说,他们是有盔甲的,精美的头盔和胸甲在阳光下折射出犹如黄金白银一般的明亮光泽,头盔上还装饰着鲜红色的鸵鸟羽毛,胸甲上往往铭刻着这件盔甲的家族纹章和历史,镶嵌着细密精巧的花纹,或是在某些地方鎏金以及用真正的金子打造,胸甲外露出是红色长外套,翻起的袖口是黑色的丝绒,他们的帽子也是黑色的,插着白色的羽毛——也有人依照西班牙的说法,称他们为龙骑兵,他们的火枪为龙枪,而西班牙语中的龙发音是卡宾,这种火枪也就是现代卡宾枪的前身。
只是现在的人们大概还没有想到这些,他们大声地喊叫着,向宪骑兵们挥舞着手臂,但没人敢去真正地触碰他们——谁都知道他们是真正的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