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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然主教坚决不肯,而路易身边的人几乎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认为,这样白白地给贫民面包,只会徒增懒汉与无赖,而且这样的行为无法持续下去的话,主事的人一定会被憎恨——这点倒也说的不错,路易就转变说法,请马扎然主教彻查巴黎的小麦商,看看是否有人囤积居奇,马扎然主教没有回答他,而是问国王,他之前与主教提过的,想要询问有关于宗教裁判所的事情,主教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国王准备什么时候召见他呢?

马扎然主教这样说,路易就知道这件事情是无法追究下去了——他知道马扎然主教一定有接受商人的贿赂,这种事情在宫廷里几乎已经是司空见惯,最早可以追溯到腓力四世时期,大臣们簇拥在国王身边,争夺他的宠信,然后凭借着这份宠信大肆敛财,黎塞留如此,马扎然也是如此,他甚至愿意在一些事情上让步,好让年少的国王不再追究。

路易之前提到的事情,就是王室、教会与宗教裁判所、表世界与里世界的一赢关系,而他曾经见过的那位教士来了,那位教士是挺高兴的,因为原先他不过是修道院院长,既不是宗教裁判所的黑衣法官,也不是如同执行官一般的苦修士。

说起来,他最近还闹了一个笑话,因为他自认在之前的狼人暴乱中获得了很大功勋的关系,甚至有意与巴黎的副大主教雷斯,以及孔蒂亲王(孔代亲王的弟弟)争夺来自于罗马的帽子(指枢机主教),当然,他堪称滑稽的失败了,但还是遭到了全巴黎人的嘲笑。

他没有气馁,真的,这位拉里维埃尔先生或许没什么别的长处,却胜在对权势与金钱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所以从他这里,国王能知道比别人那儿更多的东西,所以马扎然主教为了避免国王继续关心小麦与面包的关系,就把他派来了。

拉里维埃尔院长还是第一次进黎塞留宅,能够被国王用作行宫的宅邸当然不会寒酸窄小,这是一座h型的建筑群,每座建筑都有三层,最下方一层外增设由无数陶立克柱支撑起来的长廊,长廊上装饰着各种雕塑,并且以此命名,譬如拉里维埃尔院长现在经过的船首廊,正是因为走廊的墙壁上装饰着许多与航船有关的雕塑而得名的。

穿过船首廊,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座对轴线分布的长方形花园,这座花园长约六百尺,宽约两百尺,正中是一座浑圆如同满月的喷水池周围环绕着修剪整齐的树木们,虽然正值严冬,花儿不曾吐露芬芳,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干净味儿……对,拉里维埃尔院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就是……那种……干净味儿,令人舒适。

唉,他今天也格外干净呢,毕竟他多方打听过国王的喜好,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国王对清洁的要求印象深刻——之前我们也说过,此时的人们并不是不爱干净,一来是沐浴费用可观,二来就是教会并不提倡人们经常沐浴,三就是对离开不久的黑死病的恐惧……但他们可不是真的就让自己这么脏脏地过下去,他们还是会用洁净的亚麻布,温水擦拭身体的,尤其是脸和手,女性还要加上胸膛,贵族们更是会频繁地更换衣物,几乎每间隔几个小时就要换一次,所以虽然巴黎的街道臭气熏天,但除了一些连块多余的布料都找不出来的贫民,略有身家的人闻起来也不是那么恐怖。

但他们的国王,在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苛刻了,而他的喜好——虽然他还未亲政,还是影响到了他身边所有的人,拉里维埃尔院长有心博得国王的青睐,更是很费了一番心思,除了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之外,他还喷洒了从德国科隆舶来的香水,这是一种昂贵而又奇妙的液体,贵比黄金,但这些都是值得的,因为年少的国王一抬头看到他就笑了。

第二十章 人类的天性

拉里维埃尔院长也在看着年少的国王,他今年十一岁,正是如同新叶萌发一般的年纪,尊贵的血统与天主的恩赐注定了他有着一张犹如天使般秀美的面孔,他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套着白色长袜的腿上穿着一双宝石蓝色的鞋子,正与他那身华贵的靛青色绣银花外套相配,从路易十三开始,宫廷里就不再流行膨胀的拉夫领,而改成了优雅而自然的大翻领,今天的国王也不例外,他的翻领上缀着三层镂空的蕾丝花边,看上去又精细又雅致。

路易一看到拉里维埃尔就笑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位院长先生很像是一位可敬的圣人,大约在三百年后,这位圣人将会在每个圣诞节的夜晚驾驶着驼鹿拉的马车,奔波于给每个好孩子送礼物的路上——拉里维埃尔院长有着和他一样的蓬松的白胡子,头顶剃光,戴着小黑帽子,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隆重的荷兰呢绒长袍,戴着一双香手套(经过熏香的小羔羊皮手套),他不是来给国王送礼物的,但一样可以让国王近来愈发抑郁的心情略微轻松一点。

国王宽仁地让这位院长先生吻了自己的手,“请坐。”他说:“拉里维埃尔先生。”

邦唐给这位院长先生搬来了一个脚凳,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没有资格在国王面前使用座椅,拉里维埃尔当然不会在意,他尽可能优雅地掀起长袍,慢慢地坐了下来,邦唐送上了热茶,他可以说是克制地端起来往里面加了大约三勺糖,才端起来轻啜了一口,“这是我尝过最好的茶,”他恭维道:“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暖和与清醒的饮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