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双开铁门徐徐打开,黑杖侍卫官,女王陛下与王储,还有罗莎丽娅先行走了出来。
氤氲细雨伴随着夜色在无声无息中降临,首府的民众与记者们等待在门外的街道上,前者拿着小束的鲜花和小礼物,后者拿好话筒与照相机,摄录机——虽然数日后会有正式的记者招待会与环城巡游,以便向民众介绍这位新的王室成员——但人们的好奇心总是让他们不愿意等待上哪怕一秒钟。
罗莎丽娅走出那扇在黑夜中显得尤其沉重巨大的铁制大门,她走进去的时候还是罗莎丽娅小姐,而走出来的时候却是罗莎丽娅殿下了——钻石的冠冕在她头上闪烁,虽然现在没有镜子,但她能看到无数晶莹的光点投射在乌黑的门扉上。
夜里有点冷,她拉了拉肩上松软的细绒毛斗篷,在警卫人员撑起的黑色大伞下,罗莎丽娅可以看见人群中晃动的标牌与旗帜——上面有着自己的名字,啊,他们是欢迎我的,当卡洛斯最后的血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心中只有无法言喻的幸福与满足。
人们欢呼着,这一切都好像是无比绚丽的梦境。
罗莎丽娅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梦的后续,她猛然颤抖了一下,好象被什么冰冷的东西骤然间抓住了自己的脖子,她紧抓着格温妮丝嬷嬷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和自己一样冰冷,她现在是何等地想念伊诺——她的监护人哪,他总是带着手套,面具,不露出一丝半点的皮肤,但他的手与怀抱都是那样的温暖——在每个被噩梦缠绕的夜晚,她必须握着他的手才能安心入睡,而他就在四柱床的帐幔外端坐整夜。
“罗莎丽娅……”在人们的喧嚣声中,伊诺——罗莎丽娅监护人的呼唤声依然清晰地如同就在身边“抬起头,看着前面……”
罗莎丽娅再次颤抖了一下,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欢喜,她已经在一个狭窄巷道的入口看到了属于监护人特有的斗篷闪过。
她急促地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了光。
不是铅蓝色的天光,也不是橙黄色的路灯,更不是闪光灯刺目的白光,那是一种光亮,温暖,柔和的光——它照亮了大约数百英尺方圆内的一切,所有的东西在它的映照下都是那样真实而洁净,无数的雨丝悬停在透明的光线里面,晶莹剔透的如同一张水晶的细网,人们就是网中的鱼群。
一个围观者习惯性地想要取下自己应该已经被雨水模糊的眼镜擦一擦,好让自己更好地看清眼前的一切——但他随即发现自己的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而自己的视野依然如同带着眼镜时一样清晰,他再三尝试着抚摸着面孔,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鼻梁上确实什么都没有——他惊讶地叫喊了起来,而很快,更多的人因为身上疾病与缺点的消除而大声地呼叫起来。
罗莎丽娅慢慢地走出了雨伞的包围,她仰着头,周身弥漫着朦胧的光彩,洁白的面孔在黑夜里的光明中为荣耀与虔诚作着人世间的代言人,而沿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座矗立在上议院所在的偏殿,主殿,以及下议院偏殿三者中央广场上的圣母大理石塑像,如同真实的人那样向着撒丁王室新成员微笑着——‘她’原本是愁苦、瘦削、憔悴的,因为雕塑者的原意就是让她代替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神明怜悯那些本该日夜接受鞭打以忏悔自己罪行的无知者,而现在“她”违背了创造者的原意,居然宽容地微笑了起来,好象世间的一切罪孽都已经随着冰冷的雨水一起流入了黑暗的地下。
那些人们供奉在圣母脚下的花朵中,业已枯萎重获生机,而未曾开放的则尽情展开身躯。每个人都能嗅到玫瑰,百合,金盏花,雏菊……所散发出来的,芬芳而甜蜜的气息。
人们的呼喊声停住了——受到过大的冲击与震撼的时候我们的精神能够影响到身体,使得咽喉肿胀无法发声——而首先恢复过来的是格温妮丝嬷嬷,虽然她只是挣扎着说出了一声:“圣母在上……”就整个倒塌了下去,但一点也不妨碍带动因为事发的突兀与难以想象而呆滞的人们习惯性地跪下——他们就像在教堂里那样一排排的曲膝跪拜,低低的祈祷声就像是穿过针叶林的微风。
那光笼罩在女王陛下身上的时候,她和许多的女性一样,被穿透的耳垂愈合了,被奇异的力量挤压出来的耳环与耳坠玎玎琅琅地落在坚硬的地面上,这让撒丁最为尊贵的女性骤然从圣洁的奇迹所带来影像,声音,以及气息中清醒过来,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才能不让自己的恐惧与担忧表露在面孔上与眼神里,一边努力地伸展开自己的身体,试图完全遮蔽着身后的爱子——虽然他始终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究竟与真正地人类有什么不同,但她至少知道如果没有那种被斥之为邪恶与堕落的力量,她也许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失去这个孩子了。
她爱自己的国家,她爱自己的人民,但是在这几秒钟或说感觉足有几百年的时间里,她甚至祈祷着地面裂开,好让魔鬼的火焰吞没这神圣的光,神像,信徒……吞没所有可能让她的孩子万劫不复的东西——哪怕自己会因此在炼狱中尖叫到最后的审判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