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利克斯的同伴有点傻乎乎地冲着身份尊贵的同学微笑——亚利克斯发现自己回到这里的时候,人们那种热忱与殷切的态度完全没有因为长达数月的离开而变得淡薄,甚至更一步地高涨起来——他愿意将此解释为必定伴随着女王陛下的到来而到来的赦免——正如我们前面所说过的那样,女王陛下如果说出:“我赦免你们所有的过错。”那么那些在军事学院严苛的清规戒律下被扣除的分数,以及这些分数所代表的节食禁闭,面壁罚站,惩罚性背诵,持枪正步,甚至于退学的威胁都能够被一笔勾销——这可真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
但事情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据亚利克斯所知,在女王陛下的数个王室顾问中有一个极为擅长操纵新闻媒体的人,可以说,是他几十年如一日地成功塑造出女王高贵,庄严而仁慈亲民的形象,而现在他的兴趣显然已经转移到亚利克斯的身上——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毕竟王储前二十八年的身份实在是过于敏感了。确保费迪南德家族的地位和名誉免遭损害,继续巩固王室在世人心目中的至尊地位,以便王储能在不久的将来顺利登上王位成了他全力以赴的目标。
他有一批得力的助手,他们每天都会搜集大量的最新讯息,从中间找出那些旗帜鲜明的攻击,明褒暗贬的诋毁,似是而非的暗示或者引导人们往一些不好的地方联想的消息与评论,然后确定是要隐蔽的反击或者巧妙的化解,抑是设法令它无声无息被湮没……当然,他们更懂得如何从最好与最少的视角去展示王储的优秀之处,他们小心而谨慎地挑选着那些被认为有权利对王储的言行发表意见的人,确保他们依然保持着对于王室与国家的忠诚,懂得必要的沉默而不会想着借由这个机会大发横财或者自我炫耀,譬如亚利克斯曾经就读的大学校长以及教授,亚利克斯在军校的同学与教官,还有在“女王号”上服役的军官与部分船员——他们是职业的,在这方面相当富有经验,知道该做些什么,怎样达到预期的效果。
他们的努力卓有成效,现在亚利克斯已经博得了绝对多数的民众的尊敬与支持,他被认为是一个“沉默寡言,但性情温和,稳重可靠,忠于职守的贤德之人。”
对此亚利克斯不置可否,巫妖从不介意被套上各种各样的壳子,只要能够不影响到他的计划就可以——而在他的计划中,有着一个不可随意亵渎,掌控,伤害的身份确实很有必要,譬如这次危险至极的盗窃(信仰之力)与“费丽西亚”的获得,如果脱离了萨利埃里家族的财力支持与撒丁的王储身份,恐怕连开始的可能性都没有。
权势确实美妙无比,但它终究只是获得力量的工具而已——亚利克斯轻轻抚摸了一下隐藏在中指骨节中的美钻,露出一个罕见的真实微笑。
“您没事吧,先生。”一个三年级生注意到他的停顿,于是倾身过来,友好地说道:“您的脸很红。也许您需要先休息一下,我想我们可以接着做完剩下的工作。”
“谢谢,我没事。”亚利克斯微笑着回答道:“我只是按摩一下手指的关节而已。”
费丽西亚的本质十分纯粹,她的忠诚伴随着她的使用权转移而转移,而且在她简单的思维中没有所谓的善良与邪恶的区分,无论是吞噬灵魂(巫妖可以通过一个标准动作来吞噬被灵魂宝石禁锢的灵魂)或者是伪装不死生物(改变一个不死生物的外貌,包括衣物武器装备,使其看起来像其他生物。与其互动时可通过意志豁免认出),她都会满怀喜悦地奉献出自己的力量,毫无疑问地,这令巫妖感到十分满意——尤其是在她的力量下所驱动的伪装不死生物法术,与亚历山大石所驱动的同类法术有着微妙的区别——亚历山大石是用自己的力量影响周围的一切使之暂时改变为它所需要的状态,而费丽西亚却是直接影响他人的思维,让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到,嗅到,触摸到……事实上,亚利克斯依然保持着不死者的所有状态,只不过别人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所与之朝夕相处是个有着鲜活血肉与丰富情感的人类罢了。
前者修正的是施法者,后者修正的是受法者,这两者的区别可是很大的。
※※※
海军军事学院的毕业典礼早有规章,就算是女王陛下亲临,其中的程序也没有什么可改动的,唯一的不同也就是检阅这些未来军中栋梁的不是女王陛下的代表者——军事学院院长,而是女王陛下本人。
在典礼日的早晨,撒丁的女王陛下以传统的侧鞍式策马走过雪白的方队——这些都是和她的儿子一样气宇轩昂的小伙子,他们挺起胸膛,抬起下巴,眼睛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女王陛下而非画像或者电视上的二维影像,她正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高贵而美丽,银灰色的丝绒宽摆礼服并没能妨碍住她在马匹的脊背上将身体挺得笔直,胸前佩戴着金色,蓝色与红色的绶带与勋章,不曾被带着冠冕的头纱完全遮住的卷曲银发在早晨的阳光中渲染成与之相同的颜色,如同赤金的冠冕一样璀璨夺目,而她的黑色眼睛则在明亮的天光下变得更为浅淡,显得如同茶色的水晶那样温润而慈祥。
“忠于您,陛下!”他们齐声高呼,忠诚之情有如大海的波涛那样在他们坚实的胸膛中翻滚,这是真实而火热的情感,只有那些还未被军校之外的世界污染与扭曲的心灵才能够拥有的。
女王陛下只是匆匆一瞥,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母亲的眼睛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亚利克斯修长而瘦削的身躯,他只有顺滑整齐的头发与眉眼是乌黑的,还有抿成一线的嘴唇是宝石红色,其他地方都是白色的——海军的军礼服是雪白的,而这个年轻人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依然顽固地坚持着原有的白皙与光洁,好像前几个月的艰苦操练与海上的风浪从来就没存在过,这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尊只有头发眉眼与嘴唇上了颜色的大理石雕像,女王陛下想到托马少将曾经与自己说过的——那个“白爵士”的绰号,微微的一笑,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亚利克斯敏锐的目光依然准确地捕捉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