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像是一把弯刀,不停地刮他,挑开他经脉,放干他血水。
永远带着大将风度。
王翦又看向唯一站着的少将军——自己的亲种王贲。
命?
什么命。
走出来,去成为他们的信仰,成为他们战无不克的战神。
身旁陆陆续续有几名小将跟着跪下。
能够用十年去隐忍,去蛰伏,需要何等坚毅的品性,懂得牺牲同胞去保全大局,又是需要何等酷烈的心性。
战场何其辽阔?何其残酷?
睁眼闭眼,周遭睡着一堆累累白骨。何况是秦灭赵的灭国战役,关乎国家存亡之秋,面对的就不是人,面对的都是一群死人。
此等美味却无人问津。
银烁的光亮比外头的寒雪还要刺眼,爽朗地笑道:“撑犁!宝刀未老,犹似当年哈哈哈哈。”
至于为什么要领命抗秦?
豆灯的光亮下,李牧盘坐在蒲团上,一点一点地擦着弯刀,和秦军对峙一年多以来,未曾煨过血。
帐篷外面噼啪着火把,上头挂着溶溶残月,锋锐般的模样,暴风骤雨的杀戮被暂时掩藏起来,似等待血液的流动才能悟出几分冷暖。
七嘴八舌的,一句话比一句话还要臭。
只剩一副骷髅架子,戴上头盔,穿上全副武装的甲胄,披上大红披风。
敢带着几万,十几万的兄弟们的性命陪着你鲁莽?
胸腔微微起伏几下,王翦指尖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微耷拉的眼皮到底是泄露不出任何心绪,只道:“你以为秦国的敌人是赵国?”
他们不等公鸡打鸣就早起,现口吐飞沫,兴致昂扬的正在商讨战势。
他李牧难道不知道吗?
多算多胜,少算少胜,如今现在,罢了罢了,不算也罢了。
那双粗糙皲裂的大掌摸得同伴龇牙咧嘴。
韩仓瞧着这群臭男人们,冷眼道:“赵王之命,都敢不从,还敢私自扣押重臣,你们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现在求你爷爷,兴许还能保留个全尸,再留你们族人一命。”
“畅快.哈哈哈哈。”
走不出死路,总归是要换一条活路的。
“如若此事为真。”王翦眯了眯那沉稳如老狼般的双眼,“灭赵,正当时!”
“什么?!”
韩仓身形瘦削,穿着名贵的裘衣,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盘了绞丝玉扣。
他回首。
如瀑的黑发倾泻,脸上还带着脏污,一直仰起雾霭着水光发红的眼,死死咬住唇,带着浑身毛刺的凶鸷。
黑色旌旗在狂风暴雪中吹卷着,天将明未明,为最暗。
“你怕是个馋鬼一条,给你给你。”
“哈哈哈哈。”
“你在吃啥好吃的?俺也要来一口。”
寒潮席卷。
战场上屡屡和死神摩肩接踵。
见李牧默许。
暗夜冷寂,帐篷里的士兵将手放进同伴的胸口,摸来摸去,“你这里有没有藏了点吃的?”
他仰头后靠,回想起那段大草原纵横驰骋,高歌牧羊,篝火饮酒的日子,缩居在这一小小的井陉山里,已然显得无比的憋屈。
“你看,一年多来,我手下的游骑斥候,反复探得此处适于埋伏,你擅进攻突袭,领兵可以先打头阵。”
名唤命运。
老夫能做的也就莫过如此了。
羌瘣点了点头,扫视了看过来的弟兄们一眼:“千真万确。”
“哈哈哈哈哈!”
“能能能!”
他们将被窝在这里不闻不问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踹得韩仓跟个王八似的。
韩仓被踹得鼻血横流,嗓子尖锐:“给爷爷等着一群烂了嘴的反贼,敢侮辱赵王,爷爷爷爷做鬼都不会.啊啊啊.放过你们!”
“做鬼?”
李牧这时冷道,“人死想做鬼,也要看本将许不许你。”